昭元帝微眯起眼,眉心一皱——好好的,这人却屡次三番的提起羽织……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。
若是要否认,就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了,若是说出真相——昭元帝干咳了一声,也觉得老脸有些发烫——他居然盯着一个男人看得入了神
他默然无语,却被无翳公子以为是默认了,他轻声一笑,冷意讥诮之下却另有无数复杂意味,随即低声问道:“那一具简陋的黑木琴,就是你为她而制?”
“是。”
“那么……她真是好福气。”
无翳公子眼波幽幽,好似无尽寒潭下的冰雪,又似暗夜里逐渐凄灭的烟花,“这世上,有一个人肯为她如此尽心尽力,而且长久不忘。”
昭元帝想起,第二次会面时,他也曾浅醉长笑,说起自己也有一具古琴,却已是丝弦断折,连看都不敢再多看一眼。
每个人,都有着自己的伤心往事……就连眼前这个高傲狠毒,高深莫测的天机宗主,也有他无法一手掌握之事。
“易求无价宝,难得有情郎人——羽织姑娘遇见你,是她的幸运,却又是你的不幸。”
无翳公子长长一叹,随即侧过脸去,遥望着殿外夜色迷蒙,也不知在想什么。
夜风中,他的雪衣羽氅随风而扬,在青金石殿面上拖出长而摇曳的人影。
无边孤寂。
昭元帝心头,鬼使神差的浮现了这四个字。
仿佛感受到他的目光,无翳公子很快回过头来,瞥了他一眼,仍是有些苛薄的淡淡道:“总之,你与羽织已成敌对,若是存有旧情,遭殃的依旧是你自己……太后那边也是如此我言尽于此,该如何做全看你自己了。”
言毕,竟合起手中折扇,恢复为一团光罩,离地飞遁而去——
“狠不下心去斩断自身的情感与羁绊,根本不配称为一国之君”
他最后的言语微讽带笑,白光旋闪后声音一落,人踪已是不见。
昭元帝凝视着他蓦然消失的身影,微微苦笑道:“原来在你心目中,我居然有着****之仁的毛病?”
他不可思议的说完,随即大笑出声。
世人都暗中咒骂他为暴君,即使有胆大的,见到他冷峻森然的神情,也已经吓得心思颤悠。
如今,却有人担心他心肠太软,不能狠下杀手?
他越想越觉得有趣。
大笑之后,他的眼中却浮现了幽深暗沉之色,“要狠下心染脏自己的手……其实不难。”
“但是我戎马倥惚半生,却明白了另一个道理……”
“谋定而后动,后发制人,往往比大开杀戒更有用”
他以低不可闻的声调说完,随即扬声喝道,“来人”
半晌,才有人战战兢兢上前来,“万岁?”
“把嘉妃送回去,派太医为她诊治。”
昭元帝的双眼,却是连扫都没扫过地上昏迷的佳人一眼,“另外,请左相入宫一趟。”